没有滇池,就没有昆明。
在《滇南名胜图》中,赵鹤清曾8次画到滇池。除了第二卷开头的《滇池》《草海》,在画到滇池周边的景点,比如大观楼、西山、高跷、罗汉山时,滇池也自然成为画面的一部分。
这8幅图画中,两幅注明了创作时间,分别是民国四年五月和八月。第二年,《滇南名胜图》即获出版。
滇池大约形成于1200万年前,因周边地层抬升,古盘龙江南流受阻,积水成湖,从而成就了这颗高原明珠。诸如滇海、滇南泽、昆海、昆明池、昆明湖等别称。
滇池与昆明关系密切,逐水而居的人类很早就在滇池边居住。传说中的古滇国,就在滇池南岸晋宁区域;汉代,司马迁在《史记·西南夷列传》中写道:“滇池,方三百里。旁平地,肥饶数千里……”唐时,南诏国王阁罗凤到访滇池,惊叹于这里优越的自然条件,发出了“山河可以作藩屏,川陆可以养人民”的感叹。阁罗凤的长子凤迦异,在滇池之滨修建了拓东城,这就是昆明城的由来。到元朝时,意大利旅行家马可·波罗来到云南,赞誉昆明是一座“壮丽大城”。
文人墨客更是滇池不遗余力的歌颂者。云南本地人王升在《滇池赋》中,充满自豪地咏叹,“千艘蚁聚于云津,万船蜂屯于城垠;致川陆之百物,富昆明之民众”。及至清朝孙髯翁先生写出那副180字长联,所谓“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,披襟岸帻,喜茫茫空阔无边”,由此,滇池、大观楼更是名满天下。
到赵鹤清,则以画作来赞美和记录昆明人的母亲湖。《滇南名胜图》中的画作,是赵鹤清先生行走云南多年积累所得。他笔下的滇池,正是民国建立前后这片大湖的忠实白描。
细观这8幅画作,与孙髯翁的长联竟然互为表里,如月华星辉,彼此照耀。如赵鹤清于民国四年五月十八日所绘碧鸡关,“西翥灵仪”的碧鸡山,峰峦秀美,绿树妖娆;山下的滇池,碧水脉脉,沙洲片片,蒲苇葱郁,令人赏心悦目,这不正合了孙髯翁长联中的“趁蟹屿螺洲,梳裹就风鬟雾鬓;更苹天苇地,点缀些翠羽丹霞”所描述的情景?
这幅《由西山遥望省城》,滇池与昆明相依相偎,意境开阔畅达,不但昆明城外“北走蜿蜒”的长虫山历历在目,更是“四围香稻,万顷晴沙,九夏芙蓉,三春杨柳”的精确写照,由自然景观联想开去,“几杵疏钟,半江渔火,两行秋雁,一枕清霜”的意境也如在眼前了。
书中所画的罗汉山、高峣山,也都能与180字长联找到对应。两位文化名人,通过各自的艺术表达,在一泓碧水上形成了珠联壁合。
这片曾经500里的广阔水域对于城市太重要了。所以,赵鹤清专门画了一幅《滇池》,放在《滇南名胜图》第二卷的首幅。与其他涉及滇池的画作相比,这一幅就是滇池的肖像画了,这是赵鹤清在西山石室的视角。
因为《滇南名胜图》具有地方志的特点,所以在给《滇池》的配文里,赵鹤清从遥远的“庄蹻王滇”写起,对滇池的地名流变、源头探讨均有涉及。这篇不长的滇池介绍,还将昆明城与滇池的依存关系说得清清楚楚。
关于滇池的源头,赵鹤清采用了发源自嵩明葛勒山西南的说法;滇池这个滇字,依从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的“水系颠倒说”,一个是从滇池的形态来说,“广上狭下,形如倒流,故曰滇”;另一个则从出水口来说,因为滇池水从螳螂川西出北流入金沙江,“实倒流也”。
其实,赵鹤清画滇池,不只要把高原明珠的明艳美丽表现出来,他还有更多的话想说。
《滇南名胜图》第二卷首图《滇池》,和第一卷最后一图《由西山遥望省城之图》,除了滇池秀美无比的湖光山色,赵鹤清还清晰地画出了湖面上冒着黑烟航行的小火轮。
《滇池》一图作于民国四年八月,但早在光绪三十四年(1908年),滇池上就出现了小火轮。通过这艘小火轮,赵鹤清想告诉我们西方工业革命对中国西南区域的影响,以及云南近代民族工业的萌芽和发展。赵鹤清所画的滇池,既是“披襟岸帻”“苹天苇地“的母亲湖,更是工业发展、时代变迁的承载者。
20世纪初,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,云南民族工业获得发展。在滇池出水口螳螂川附近,就有中国修建最早的水电站——石龙坝发电厂。石龙坝发电厂建于1910年,由“钱王”之子王筱斋招募商股筹建。现在,这座发电厂的马达还在轰鸣,已累计发电量超过10亿千瓦时,它见证了我国民族工业的百年历史,并成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《滇南名胜图》中涉及到的滇池画作,既有农耕文明时代的山青水秀,帆影点点,又有工业文明的代表物小火轮出现。新与旧,先进与落后,传统与创新,都在赵鹤清的笔下得以真实展现,也表达了他对于社会发展、工业进步的开放心态。
如今,站在滇池边,面对这阔大的水面,依然让人心潮起伏,感慨万千。实际上,滇池水面一直在缩小,从战国到唐宋,滇池水面缩小到510平方公里,到清朝为320平方公里,现在,滇池水面已经不足300平方公里,库容也从唐宋时的18.5亿立方米,减少到现在的13亿立方米。
更让人心生感慨的是,在赵鹤清时代还只是跑着小火轮的滇池,在随后的时代变迁中,所承载的越来越多,以至于最后不堪重负。在《滇南名胜图》出版后90年,红土地上的诗人于坚用文字写下了另一个滇池:圣湖,我的回忆中没有水产,只有腐烂的形容词。
幸运的是,经过近年来的努力治污,滇池水质持续向好,并成为30年好最好的水质。滇池,昆明的母亲湖,再次成为昆明市民和外地游客的旅游、休闲胜地。
目前,环滇池共有大大小小近30个湿地公园,这些湿地大小不一,各具特色。既有1220公顷大、藏在深闺的南滇池湿地,在这里,你会有地老天荒的感觉;又有玲珑剔透、小而秀美的王官湿地。在这些湿地公园里,人们露营、野餐、放风筝,尽情玩耍,与大自然亲密接触。
2021年10月11日至15日,COP15第一阶段会议在昆明举行,会议前夕,又有三个滇池湿地向公众开放。
在赵鹤清的画作中,滇池边的村落隐约可见;到了互联网时代,这些古老的村落并没有淹没在数码生活里,反而闪耀着动人的光芒。小小的海晏村,取“海晏河清”之义,作为昆明市著名的历史村镇之一,它还是昆明与瑞士苏黎世合作的历史文化保护项目。在清代,这里就是达官贵人设宴观海之处,现在,借助互联网,它又成为昆明最美夕阳网红打卡地,无数游客来到海晏村,将这个古渔村保留下来的历史风貌记录下来并传播出去。
绿水清山的滇池,昆明的母亲湖,再一次焕发出勃勃生机,也再次以艺术的形式进入昆明和外地游客的生活。
此刻,站在湖水边,当我们再次翻开《滇南名胜图》,赵鹤清笔下的滇池与真实的滇池交相辉映,叠印在一起。中间相隔的百年时光,如白驹过隙,布满虫洞的纸张上那一笔笔秀丽隽永,都幻化为数不清的数码,在万千目光里成为永恒。